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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仿制药卖断货？新冠患者等来的不是“药神”
【文/观察者网 王恺雯 编辑/张雅琦、冯雪】
“正规渠道印度新药出口限行，100%保真！”
“绿盒报出有假的，不放心就买蓝盒。”
“海关过不去、个人原因不退不换。”
去年12月，随着国内各地感染高峰的到来，对新冠口服药的需求迅速攀升，辉瑞Paxlovid（奈玛特韦/利托那韦片，俗称“P药”）黑市价一度被炒到上万元。
供需紧张让印度仿制药再次进入国人视野。然而，一个多月来，多家检测机构曝出，有相当数量的所谓“仿制药”根本不含有效成分。
近期，在和几名代购交流的过程中，观察者网发现，目前流向中国市场的印度仿制药鱼龙混杂，被曝早已停产、假货居多的仿制药Primovir（俗称绿盒）仍在销售。且这些仿制药定价混乱，一些代购的报价和国内正规渠道销售的原研药相比并没有太大优势。
连日来，不少专家和业内人士纷纷提醒，国外仿制药很难从源头上确保品质，自行购买存在较大健康风险。且在没有合法资质手续的情况下，仿制药的进口和销售目前仍是违法的行为。
“要不是买不到，谁会去买印度药？”12月初买到印度绿盒的网友小刘对观察者网表示。
观察者网注意到，在社交平台，这几天不少网友反映，线上正规渠道购买辉瑞Paxlovid变得容易了，甚至“不用抢”。
默沙东旗下新冠口服药莫诺拉韦（Molnupiravir）也于1月19日起陆续在线上平台开售，国产新冠药阿兹夫定的医保支付价更有望降至175元。与此同时，国内新冠口服药领域进展频频，多款药物有望在今年上半年获批上市。
造假风波
从网友的分享来看，过去一段时间市面上流通的印度产新冠仿制药主要有Primovir、Paxista、Molnunat、Molnatris、Movfor等。最“火爆”时，某些大型电商平台也公然上架过此类商品。
Primovir俗称“绿盒”、Paxista俗称“蓝盒”，这两种是辉瑞Paxlovid的仿制药，也是去年底在电商平台、小红书、微信朋友圈等“出镜率”最高的印度新冠仿制药。M字母开头的三种药，则是默沙东莫诺拉韦的仿制药。
绿盒Primovir和蓝盒Paxista
随着购药者增加，12月以来，社交平台上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多。
据澎湃新闻英文产品“Sixth Tone”1月6日报道，去年12月14日，知乎博主“天竺十年”发文对新冠仿制药造假发出警告，称其发现了Astrica生产的新冠仿制药手信Primovir（绿盒）出现假货的证据。
“天竺十年”根据包装盒上的联系方式，通过WhatsApp 联系到Astrica公司一名负责人，被告知 Primovir早已停产。根据“天竺十年”发布的对话截图，这名负责人直言印度新药出口限行：“现在有人造假。”
1月8日，华大集团CEO尹烨在微博表示，截至当晚22时，华大基因近日 对249份送检新冠仿制药物进行检测，仅19份可检出有效成分奈玛特韦，230份未检出（占比92.4%）。 在所有绿盒（Primovir）样本中，未检出奈玛特韦样本占比97.7%。
1月10日，科学科普博主@凯喜博士DrCash在发文，表示其检测的155个Primovir（绿盒）样品中，只有9个检测到含有奈玛特韦。 即便是含有奈玛特韦的仿制药，其含量也不到原版的30% 。
1月16日，“上海网络辟谣”微信公众号发文称，据上海一家检测机构“新泊地”介绍，实验室自去年12月上旬起就不断收到全国各地寄来的送检样品，高峰时一天有近200份样品寄来送检，早期大多为一些高哪贸易公司送检，检测结果显示，送检的仿制药中基本含有奈玛特韦戚薯码。但此后，随着个人送检的仿制药越来越多，不含有效成分的检测结果也越来越多。
“目前基本9成送检的Paxlovid仿制药都检测不出奈玛特韦，也就是假的仿制药”，新泊地负责人说。
从多个检测机构的结果来看，印度版绿盒Primovir已成为假药“重灾区”。至于蓝盒Paxista及莫诺拉韦仿制药，根据凯喜博士截至1月18日的数据，其检测的53个Paxista和45个莫诺拉韦仿制药样品都含有奈玛特韦或莫诺拉韦成分。
不过，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近期也已经出现了对莫诺拉韦仿制药Movfor真假的质疑。目前尚未有检测机构公开证实。
“上海网络辟谣”在16日的报道中透露，对于辉瑞Paxlovid印度仿制药中假货充斥，一些平台商家和药贩们并非不知情。一名闲鱼（二手物品交易平台）的印度代购称，绿盒药Primovir在印度早已停产，且奈玛特韦原料较难获取，有说法称绿盒的代工厂看到需求增长后生产了一批不含奈玛特韦原料的药，是这批假仿制药的来源。
而根据“天竺十年”文章中的说法，Astrica负责人表示，他也是印度海德龙制药有限公司的经销商，之前定制的绿盒Primovir是请海德龙的一个经理帮忙在海德龙子公司生产的，现在海德龙公司旗下子公司Azista在不丹拿到了辉瑞的批文，所以海德龙不再为Astrica贴牌生产，并要求Astrica停止销售绿盒，必须销售海德龙子公司 Azista生产的Paxista。
观察者网多次尝试拨打Primovir绿盒包装背面的“中国办公室”电话，均提示关机。
电商平台下架，仍可通过“隐蔽渠道”购买
1月16日，国家药监局表示，针对近期市场上出现的非法销售来源不明的新冠病毒感染治疗药品线索，多地药品监管部门采取线上监测和线下摸排相结合的方式，会同属地公安部门联合执法，已捣毁了部分犯罪团伙及窝点，并在收网行动中现场查获一批假冒Paxlovid（奈玛特韦片/利托那韦片组合包装）及未经批准进口药品等。
经检验，查获的部分产品不含有效药品成份或非法添加其他药品成份，涉嫌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四十一条销售假药罪的规定。目前，案件正在由公安部门依法办理中。
观察者网注意到，截至1月19日，多个电商平台已无法直接搜索到印度仿制药，但仍可以通过“印度代购”等关键词联系到代购。对方不会通过电商平台的在线客服系统进行交流，而是要求加微信详询。
通过微信，代购A向观察者网提供了三种印度仿制药，分别是绿盒Primovir（报价1400元/盒）、蓝盒Paxista（报价1600元/盒），以及Azista生产的莫诺拉韦仿制药Molaz（报价500元/盒）
代购A宣称“正规渠道，100%保真”，但又表示，“绿盒报出有假的，不放心就买蓝盒的”。当被问及“绿盒和蓝盒有什么不同”，他表示：“疗效都一样，厂家不同。”
观察者网又添加了代购B，询问是否可以代购绿盒Primovir。对方主动提醒：“Primovir不推荐，质量可能有点问题。”
代购B随即发来蓝盒Paxista（报价1800元/盒）和“辉瑞正版”Paxovid（报价5000元/盒）的图片，表示这两种药“保真”。
代购C向观察者网推荐了两种印度仿制药，分别是蓝盒Paxista（报价1000元/盒），以及莫诺拉韦仿制药Movfor（报价350元/盒）。
这名代购还提供日版默沙东莫诺拉韦，报价高达9150元/盒。
“印度新药出口限行我们的货百分百正品，绿盒出现假货是因为进货渠道有问题。”代购C宣称，他们公司会和患者签合同，销售的药物“保证正品”，是“正规渠道购药，有国外药房发票，并且药品都是通过国家海关查验的。”
这名代购表示，其提供的仿制药为“印度直邮”，运费200，服务费100，“7-8天左右出单号，出单号后邮寄大概20多天，具体时效以邮政运输为准。”
不过他又称，海关“能不能批”，需要“自己打电话问”，“海关过不去、个人原因不退不换，产生关税患者承担。”
药品在国际运输中一直都属于敏感物品，更何况是未经国家药监局批准上市的药物。这些印度仿制药是如何流入中国内地的？
钱江晚报微信公众号日前报道，有国内相关业者表示，仿制药的代购并非最近兴起，一些长期往来中印的生意人，有自己的渠道私自将癌症仿制药带到香港、澳门，或是从印度直接邮寄到内地，虽然过海关有一定风险，但总体都能够“安全”带到。还有一部分仿制药，则是香港和澳门的药房直接从印度购买，并在当地上架售卖，再经由代购进入内地。
近期港澳地区相继出手打击非法进口药物。香港海关1月11日及14日查获约三百八十盒疑似走私新冠口服药物，拘捕两人。澳门药监局近期也在关闸区贸易行发现8间场所涉嫌违规供应药物及非法进口药物等，包括印度产的Primovir，澳门药监局已依法跟进。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在售的印度辉瑞仿制药在去年12月售价一度冲上3、4千元人民币一盒，但最近已跌至2000元以内。至于莫诺拉韦仿制药，目前价格普遍在1000元以下。
不同代购的报价相差甚远，代购C的莫诺拉韦仿制药Movfor 报价350元/盒，还有“买六送一，买十送二”的优惠，代购B却报价900元一盒。被问及为何贵那么多，代购B表示：“可能是因为渠道不同。”
风险几何？
2018年，一部《我不是药神》让印度仿制药产业进入全民视野。
印度是全球最大的仿制药出口国。据印度政府投资促进机构“投资印度”（Invest India）网站数据，印度仿制药出口份额占到了全球的20%，拥有60个治疗类别的60000个仿制药品牌，供应了非洲50%以上以及美国约40%的仿制药需求。
据印度药品出口促进委员会（Pharmexcil）2021/22年度（4月1日至次年3月31日）报告，截至2021年8月，全球前20大仿制药公司中，印度占了7家。
该报告同时指出，2021/22年度，印度制药业规模达到495亿美元，出口额246.2亿美元。同期，印度制药业生产了价值439.1亿美元的成品仿制药，出口额190.2亿美元。
印度药品出口促进委员会2021/22年度报告截图
“印度的医药产业已经成为它所有出口创汇产业当中一个拳头产品。”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中国与南亚研究中心秘书长刘宗义近日对观察者网介绍。
刘宗义表示，早在上世纪70年代，英迪拉·甘地政府颁布的专利法针对食品和药品就只授予工艺专利，不授予产品专利。
“也就是说，印度的专利法只保护食品和药品的整个生产工艺过程，但是如果工艺过程发生改变了，相应的产品就不用受到原来专利的约束，这为印度仿制国际上的各类药品提供了一条渠道。”
到1984年，美国约有150种常用药专利到期，为了促进医药业的发展，美国国会制定了《药品价格竞争与专利期补偿法》，它允许仿制药企业在相关药物专利期满前，在没有提交专利侵权声明之前，就可以开展试验进行药物仿制。
“这部法律给印度提供了便利，然后印度的仿制药就发展起来了。所以现在我们看到美国进口最多的仿制药都是印度生产的。”刘宗义说。
90年代，印度推进经济自由化改革之后，出台了一系列在医药领域引进外资的政策，后来又利用加入WTO的10年缓冲期，一边利用仿制药的优势拓展国际市场，一边继续利用专利法方面的一些规定大量仿制西方药物，扶持本土医药企业发展。
新冠疫情以来，印度仿制药再度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2022年1月20日，药品专利池组织（MPP）宣布，与27家药企签订协议（包括10家印度药企），授权其为全球105个中低收入国家或地区生产及供应默沙东莫诺拉韦的仿制药。
3月17日，MPP又宣布，与35家药企签署协议（包括19家印度药企），授权其生产辉瑞口服新冠治疗药物Paxlovid成分之一奈玛特韦原料药或成品药，并在95个中低收入国家或地区供应。
惠誉解决方案（Fitch Solutions）2022年1月在一份报告中直言，印度将成为新冠仿制药的中心。
值得一提的是，在获授权生产仿制药的企业中，也不乏中国药企的身影。复星医药、博瑞医药、维亚生物旗下朗华制药（仅被授权生产原料药）、石家庄龙泽制药和上海迪赛诺获授权仿制默沙东新冠口服药；上海迪赛诺、华海药业、普洛药业、复星医药和九洲药业（仅被授权生产原料药）获授权仿制辉瑞新冠口服药。
然而，根据协议，无论是辉瑞还是默沙东，其新冠仿制药的获许可区域都不包括中国，这也就意味着，中国药企生产的仿制药只能用于出口，不能在我国上市流通。
印度虽有“全球药房”之称，但官方数据显示，其出口中国药物的规模并不算大。印度药品出口促进委员会2021/22年度报告显示，印度排名前五的药品出口国为美国（28.85%）、英国（2.86%）、南非（2.49%）、俄罗斯（2.43%）和尼日利亚（2.39%），对华医药出口仅占其整体出口的1.4%，位列第13。
“Sixth Tone”指出，近年来，中国放宽了对未经批准的药物进口的限制。北京铭研医药研究有限公司负责人何小炳对“Sixth Tone”表示，政策的变化降低了买家的法律风险，为印度生产的新冠仿制药“前所未有地流入中国”铺平了道路。
“印度是仿制药生产大国，是唯一一个能让我们采购到可靠、价格合理、治疗效果有保证的新冠药物的国家。”何小炳说，“但是强大的需求被生产假药的非法集团所利用，这将严重影响患者的治疗。”
当地时间2016年1月28日，印度新德里，销售仿制药的药店 图源：视觉中国
另一方面，即使不少印度新冠仿制药获得原厂授权，但Paxlovid和莫诺拉韦均是处方药，需要经过医院具有处方权的医生开具处方才能购买，私自使用有很大的健康风险。
中新网此前报道，国家传染病医学中心副主任、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张继明表示，从国外购买仿制药，很难从源头上确保仿制药的品质，药品的保存条件也难以保证。
此外，“上海网络辟谣”援引药品行业业内人士的话说，进口药品在国内销售需取得许可批文，在没有合法资质手续的情况下，仿制药的进口和销售目前仍然是违法的行为。
报道指出，尽管2019年新修订的《药品管理法》中，对于国外已上市、国内未获批的药品不再简单认定为假药，明确“未经批准进口少量境外已合法上市的药品，情节较轻的，可以依法减轻或者免予处罚”，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对网络上半公开状态销售新冠仿制药听之任之。
在中国，印度新冠仿制药还剩多少空间？
“要不是买不到，谁会去买印度药？”一名12月初通过代购买到绿盒Primovir的网友小刘对观察者网表示。
这也反映了前段时间不少求购印度仿制药者的心态。去年12月以来，辉瑞Paxlovid虽已陆续在北京、上海等地的社区卫生中心投入使用，但对大多数想要购买的国人来说仍属于抢手货，想通过正规渠道购买并不容易。
在京东大药房、阿里健康互联网医院、美团自营问诊等在线平台，也有辉瑞Paxlovid供应，用户需凭核酸/抗原阳性结果，经互联网医生问诊后，方可开具处方。
观察者网注意到，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近期不少网友反映线上购买Paxlovid变得容易了，甚至“不用抢就能买到”。小刘也于1月中旬在某线上诊疗平台顺利购买到Paxlovid。
社交媒体截图
另外两种被列入《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诊疗方案(试行第十版)》的新冠治疗药物阿兹夫定和莫诺拉韦也已上市。
默沙东已将莫诺拉韦在中国境内的经销权和独家进口权授予国药集团。国药相关负责人日前表示，预计莫诺拉韦将在春节前后大量分批次到货。
1月19日，京东大药房、阿里健康互联网医院等平台已开始限量供应莫诺拉韦。
1月11日，复星医药CEO文德镛表示，阿兹夫定已在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完成医保挂网，挂网价格为270元/瓶（每瓶35片，每片1mg），已覆盖全国各地主要医疗机构，包括二级以上医院和基层医疗卫生机构等。同时，阿兹夫定已开通互联网医院问诊处方平台渠道，方便百姓就医用药。
在价格方面，流向中国市场的印度仿制药定价混乱，且目前不少仿制药的售价与国内正规渠道购买的原研药相比并无太大优势，例如蓝盒Paxista的报价普遍在1000-1800元/盒。
目前Paxlovid、莫诺拉韦胶囊和阿兹夫定片的挂网价分别为1890元/盒、1500元/瓶，并在今年3月31日前被临时纳入医保报销范围。Paxlovid在北京、上海等地社区医院经医保报销后自费不到200元，在京东大药房、美团等电商平台售价为2170元。而阿兹夫定片已被正式纳入国家医保目录，医保支付价有望从270元/瓶降至175元/瓶左右。
阿兹夫定是中国首个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治疗新冠病毒感染的小分子口服药。近期，国产新冠药物捷报频传。
1月16日，先声药业抗新冠病毒创新药先诺欣新药上市申请（NDA）获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以药品特别审批程序受理。1月18日，君实生物公告称，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已于1月17日受理其公司旗下口服抗新冠药物氢溴酸氘瑞米德韦片的新药上市申请。
健康时报19日报道，目前有十余个处于研发阶段的新冠口服药正在排队等待审评，2023年上半年有望迎来多个药物获批上市。
另据国家卫健委19日消息，新冠病毒感染者的医疗救治平稳有序，日常的诊疗服务在逐步恢复。各省已经度过了三个高峰，就是发热门诊高峰、急诊高峰和重症患者高峰。
相信随着新冠感染高峰过去，正规渠道的新冠口服药供应缓解，以及国产新冠药物的加速推进，国内对印度新冠仿制药的需求会进一步下降。
（小刘为化名。本文图片中的药物信息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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